吴孙故墟叹兴衰——《浪语集》中的武昌往事之三

信息来源:鄂州政府网 日期:2023-05-10 语音:播放

□ 楚昕/文 袁谟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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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墟赋》收录在《浪语集》卷二之首,是作为武昌县令的薛季宣实地凭吊吴孙故都废墟的现场记述和兴亡咏叹,“命仆兮巾车,驾言出兮东隅,指圮堞而揭汨濠兮,访吴孙氏之故墟”。

  文章开篇交代,作者来到武昌吴孙故城废墟,看到的是一幅荒凉破败的景象。“蒙茸烟草兮密罗城郭,黍离离兮秀于堑泽,苍龙东而西白虬兮屹然象魏,高复下兮荆棘塞其堂陛。陛防九重兮,列苞稂与蓬艾,左宗庙而右社稷兮,惽 不知其何在。井不改而能迁兮,榛芜既秽,纷万室之鳞鳞兮,瓦砾 碻磝而布地。昼游麋鹿兮,想黎庶之纭;朝与夕而朝夕兮,狼虎为之具臣。人既去而城存兮,念之何已,意忽荒兮,徜徉徙倚 睠,齐侯之游豫兮,至于亡郭”。

吴王城遗址

  荆棘遍布,瓦砾满地。宗庙社稷不知其何在,人既去而城已荒。据《武昌县志》的有关记载,晋灭吴以后,武昌为郡。陶侃治武昌期间“理其地”,说明吴王城仍为武昌郡治所在,至南朝末期“城颓弃”。隋初,武昌县令曦士暄修武昌城,城址在吴王城基础上略向西拓展,至唐末城弃,是为隋唐武昌城。宋时武昌有县无城,至薛季宣任县令的南宋初,武昌县治寄居在西山下的寒溪堂一带,吴王故城仅剩下安乐宫、太帝祠等数处废墟。

  薛季宣眼前看到的吴王城故墟,《浪语集》中还有多篇诗文进行了描述。在《吴太皇帝庙迁造记》中记载:“时某假令武昌,为列壁于灌婴之故垒。垒南有安乐宫旧址,即之以为射场。中场有吴太帝祠,久废弗治,仅存蜗舍,庙貌倾颓。”意思是,吴王城旧为汉代灌婴所筑,南边有安乐宫旧址,现在变为军队的射击场,中间的吴太帝祠,日久没有维修,仅存有破败的房子,祠庙已经垮塌。

  在另一首《祈晴车中望安乐宫故址》中有:“罢休祈雨又祈晴,天道难知德好生。钟鼓铿锵西佛寺,草茅荒秽古王城。”还有《闻吴王城中军戍严鼓》:“年时芳草碧蒙戎,聒耳新闻甲夜风。军吏误应非进鼓,天王锡忍废彤弓。”这些文字的临墟感怀或有变化,但描述的破败场景基本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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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墟赋》采用对比手法,通过吴初勃兴与吴末衰亡的比较,直陈吴国衰败的要害:“怀大帝之英雄兮爰经始于是都,樊山以为西障兮三面汲于江湖。抡材用而建邑屋兮信微罔弃,大者栋梁兮,扊扅取之至细。柱楣榱桷之适当其用兮,木札竹头以不废。轮奂成此室居兮,且以传之万世。艨艟焚于赤壁兮,北何威于大魏。竖豹尾而安一怒兮,时非时余有矣,迭曹泯纷兮,蹇代兴而一替,嗟厥志之已忘兮,民膏脂之是,嗜讴吟作兮,思金陵而引睇,誓不此居而活兮,宁归以死,此鱼飡兮,不如彼之饮水,人已去兮,君不知水龙来兮,斯已矣。”

  吴王前期宏图大略,唯才是举,吴国因此三分天下,欣欣向荣。而其子孙却“厥志之已忘”,“恶不去善无庸而犹灭兮矧将反是,庄跷为廉兮伯夷为秽,黄女充宫兮南威见弃。犬为狼兮豕为虎,豹貅刚挚而怯名兮谓之首鼠。刑无辜而亲有罪兮,衣裳反其上下”。不思进取,不辨忠奸,荒淫无度,祖宗基业毁于一旦。通过鲜明的兴亡对比,彰显成功失败的道理,抒发出作者对南宋初年国家命运的无尽感慨。“余此游兮,穷远目下不见人兮,上不见屋,虎之迹兮,衡从聚落,蛇游故宫兮,兽驰大麓,寄余意兮,四达之衢,不知泪之盈襟兮,俄失声而以哭”。

  紧接着,作者将眼前吴墟的荒凉破败、人去城空,与吴初的英雄盖世和蓬勃兴旺进行比较,通过鲜明反差,引出强烈的兴亡之叹:“金城汤池草莽莽兮,巷无主兮。版筑倾颓畴告语兮,兴废乘除宁有所兮,寒与暑兮迭王,日而月兮一来一往。”

  孙权是雄才大略的一代君主,早期接过父兄基业,胸怀大志,开疆拓土,处处倚重人才。比如,赤壁大战用周瑜,夺回荆州用吕蒙,夷陵大捷用陆逊,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吴国上下,人尽其才,君臣一心,国势兴旺。

  而创造这一切奇迹的中心,就在眼前这个已沦为废墟的吴王故都!可是在吴国迁都建业,曹操、刘备、诸葛亮等人一一死去以后,孙权逐渐变得极端自负,极度猜忌。始则宠信非人,继而放纵后宫,接着流放良臣,最后播乱嫡庶,为吴国衰亡埋下一个又一个隐患。

  赤乌四年,年仅33岁的太子孙登病逝,在以后的9年内,孙权先后废了第二任太子孙和,赐死了四子鲁王孙霸,最后立七子(幼子)孙亮为第三任太子。虽然孙权终于将皇位交给了孙亮,但到公元260年,孙亮遭到宗室大将孙琳的罢黜和谋害。接着第三位皇帝孙休也饱受权臣惑乱,在位7年即英年早逝。末代皇帝孙皓更是一代不如一代,不仅荒淫无度,而且暴虐无常,终于民心丧尽,加速了吴国灭亡。

  公元280年晋灭吴,孙皓被押送至洛阳,一番羞辱后被司马炎封为归命侯,待遇甚至远不如乐不思蜀的刘后主刘禅。归命侯的封号,不仅仅是对孙皓,甚至对整个吴国,不能不说是个天大的讽刺。

吴王城平面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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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国初期,吴王孙权于公元221年4月自公安迁都鄂城,改鄂县为武昌,至公元229年8月迁都建业,孙权驻跸武昌8年。在这里,孙权设樊山戍,扩樊口港,造吴王舰,布烽火台,运筹火烧夷陵,指挥石亭大战,以武而昌,三分天下。还是在武昌这块土地上,孙权建吴王殿,铸豹尾鼎,搭诰天坛,修避暑宫,盖读书堂,示范瓜圻受田,徙入江东千户,遥控东吴,励精图治。

  运筹于吴都武昌,造就了吴国兴盛,成就了孙权霸业。孙权率群臣在这里讲武、修文,避暑、游猎,宴饮、郊天,古武昌留住了吴国蓬勃向上的美好回忆,留下了与孙权有关的诸多胜迹。正如《吴太皇帝庙迁造记》所述:“吴太帝经理是都,为今成宪,且其功烈实有加于武昌之民,祠于武昌,合乎祀典。而王公不忘太帝之烈,走知其事上必忠,视新庙之规模,知其器度宏远,私喜朝廷任寄之得,在太尉公为知人,勉为濡毫,而又 镵铭于石。铭曰:袁山苍苍,楚江环回,神所安兮!熊罴鼓鼙,经营洛师,有前规兮!奕奕其宫,肃肃其祠,诚感至兮!椒酒蔗浆,牢肥黍香,永无终兮!”

  公元265年9月,吴末帝孙皓意欲挽大厦之将倾,再次徙都武昌,并在这里大兴土木。但这次徙都武昌显然缺乏深谋远虑,不仅难以挽回三分鼎立之势,反而遭到内部朝野普遍反对。陆凯上疏谏阻,民谣汹涌反对,至公元266年12月不得不再次还都建业,不久吴国败亡。

  历史上,武昌城作为吴国的首都、陪都,历时近60年,曾经显赫一时。然而都城的兴旺、宫殿的华丽,乃至国家的强盛,都必须依靠蓬勃向上的人气支撑。骄奢一起,放纵一开,祸乱顿生,一切都有可能在转瞬间灰飞烟灭。这是吴国由盛转衰的历史教训,也是薛季宣凭吊吴墟的现实启迪。

  《吴墟赋》最后举一反三,反顾已经摇摇欲坠的南宋,发自肺腑的呐喊:忘记历史教训,重蹈吴国覆辙,“又安知他日之宫墙,不变今之草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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