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在鄂州车湖的“他乡遇故知”
苏东坡贬谪黄州之初,开始只带上了儿子苏迈,没有熟识之人。大约过了10余天,有一位四川老家的人来黄州登门拜访。此人叫王齐万,与哥哥王齐愈一块移居到了鄂州的刘郎洑,即今天鄂州燕矶的车湖。
在这种人地生疏的境况中,突然能遇到一位故乡人,苏东坡心境豁然开朗。只是因为寒食节已近,所以只留语半日,王齐万便匆匆赶回了鄂州燕矶的车湖。此时此刻,苏东坡亲自送对方上船,并站在江边的一处高丘上目送,一直望到小船渐渐到了鄂州燕矶江边的刘郎洑,才依依不舍回家。
到了家里,苏东坡心潮澎湃写下一首题为《王齐万秀才寓居武昌县刘郎洑正与伍洲相对伍》的诗,他在诗中写道:“明朝寒食当过君,请杀耕牛压私酒。与君饮酒细论文,酒酣访古江之濆。仲谋公瑾不须吊,一酹波神英烈君。”可见,两人虽是初识,感情却走得很近。又据元丰7年,即公元1084年,苏东坡所写《赠王文甫尺牍》(王齐愈,字文甫):“及今四周岁,相过殆百数。”可见苏东坡与其往来频繁。
在燕矶车湖,苏东坡观察到这里不仅风景优美,而且物产丰富价廉,他便托付王氏兄弟在车湖边买田,打算在这里养老。后来,苏辙离开黄州将赴江州时,苏东坡又亲自将弟弟送到燕矶车湖,受到了王氏兄弟的盛情款待,苏辙有诗言作记:“相逢勿空过,一醉不须起。”他还用这样的诗句描述湖边农民的生活状况,即:“渡江买羔豚,收网得鲂鲤。朝畦甘瓠熟,冬盎香醪美。乌菱不论价,白藕如泥耳。谁言百口活,仰给一湖水。”从苏辙的诗句中,我们不难感受到,那时的车湖就是江南难得的鱼米之乡。
《墨庄漫录》一书中也记录了一个苏东坡与车湖的故事。说的是有一天,苏东坡饶有兴致访车湖,恰逢大年除夕将近,其老乡王氏兄弟正忙着准备写春联,突见苏东坡翩然而至,就立马开口请苏东坡这位大家亲书一副对联。苏东坡不假思索,拿笔就写,即:门大要容千骑入,堂深不觉百男欢。从苏东坡与王氏兄弟之间就这么随意,足以显现他们之间在鄂州“他乡遇故知”是多么的高兴和默契。
留下了《脱却破裤》诗
“布谷!布谷!”是布谷鸟甜美的叫声。在古代,鄂州和黄州一带的老百姓常常把布谷鸟的叫声听成了“脱却破裤”。苏东坡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对当地老百姓的说法不很理解。
有一天,他又一次欣然过江到鄂州西山,因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西山的山溪都灌满了水,他恰遇一位挑空箩筐的农夫穿着一条破裤子,连裤腿也没有卷起来,就从溪水中蹚过去了,甚是诧异。这时,林子里传来一阵阵“布谷、布谷”的叫声,这位挑空箩筐的农夫顿时朝树林吼骂起来:“该死的瘟鸟,你也叫脱却破裤呀!”在路一边的苏东坡感到好生奇怪,就上前问农夫:“老乡,你脱掉裤子,不就免得打湿了吗?”不一会儿,这位农夫当着他的面就脱下裤子,苏东坡只见农夫臀部和大腿上到处伤痕累累,又听到农夫哭着诉说,因欠了东家的租子,今天一早就送了一担谷去,还不够交租,东家发了脾气,当场命人脱了他的破裤,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就打成了这个样子。苏东坡这才明白这位农夫为什么不脱裤子就蹚水走,原来是怕冷水刺痛了伤口。正好这一天,苏东坡穿了两条裤子,就脱下一条裤子送给了这位可怜的农夫。当日,苏东坡回到黄州,就将在鄂州西山所看到的场景写成了《脱却破裤》诗:
昨夜南山雨,西溪不可渡。
溪边布谷儿,劝我脱破裤。
不辞脱裤溪水寒,水中照见催租瘢。
如今,重读苏东坡《脱却破裤》诗,我们从诗的字里行间,读懂了苏东坡的一颗善良之心和对穷苦人家的怜悯之心。
回首苏东坡贬谪黄州这四年多的一段历史,一方面,我们为苏东坡在这里写下了前后《赤壁赋》给后世留下了深远影响感到无比欣慰,另一方面,我们为苏东坡如此眷恋鄂州并为鄂州山水风物写下了一首首、一篇篇动人文字倍感自豪。
当年,苏东坡在接到迁职汝州的圣旨即将离开黄州时,还特地坐船过江,到鄂州西山作长夜之游,其诗《过江夜行武昌山上闻黄州鼓角》就有“清风弄月水衔山,幽人夜度吴王岘”的诗句纪事。
在他离开黄州后的第三年,他回到汴京(今河南开封)翰林院任考试馆职,曾同任武昌令的邓圣求同宿,两人在一起谈起各自在鄂州时的旧事,十分默契投缘。邓圣求当年在鄂州曾将唐代诗人元结的一首诗刻于郎亭山崖石头上,这触发了苏东坡的联想,苏东坡便追忆起在黄州时到鄂州游西山的往事,作了一首《武昌西山诗》,请邓圣求同赋,结果,此诗一出,苏辙、黄庭坚、张耒等纷纷次韵酬和,多达30余人,成为当时文坛一段佳话,苏东坡将这些诗作收集后一并寄给了鄂州车湖的王文甫,信上写道:“西山诗一册,当今能文之士多在间,并拙诗亲写,与邓圣求同纳上。”他建议将这些诗文刻石勒碑,置于西山寒溪之上或山壁之上,可见其对鄂州的拳拳之心和良苦用心。
在他离开黄州后的第四年,友人王定国将自己精心收藏的一幅名画《烟江叠嶂图》拿出来,请他观赏并题签,苏东坡触景生情,马上想到鄂州西山风光,顿时情不自禁发出“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的感叹,还想象出“山中故老应有召我归来篇”,足见对鄂州、对西山的怀念和向往之情。
苏东坡与鄂州有缘。在人世间的岁月长河中,可歌可泣的苏东坡已经渐行渐远,但他的情怀、良知、才华永驻人间,他留存的诗文意味深长,他留下的“鄂州文脉”将永载鄂州的千秋史册。正如林语堂先生曾说过这样一段很精辟的话:“苏轼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个记忆,但是他留给我们的,是他那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这才是万古不朽的。”是的,苏轼已死,但苏轼在被贬谪黄州后,自号东坡居士,并在游历鄂州期间留下了永不消逝的“东坡故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应该说,都有一个“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的苏东坡!
□ 庞良君